“睡不着”的中国模式还能走多远？
作者：杨建业（西安科技大学教授）
在当今中国，尽管大家都看到这种发展的困境，但似乎谁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恐怕还须要国家层面上群策群力，集思广益，做好顶层设计，统筹解决这一难题。
当今中国人可能是全球最辛苦的族类。360行，没有人不感到累的。这种劳累辛苦，已到了有些令人担忧的地步，质疑这种发展模式是否可持续。
以下是说明这种过度辛苦而随意举出的三个例证。
例证一：中国人猝死率惊人。据2018年网上数据，中国每年猝死人数达54万4000人。这意味着每过一分钟，就有一人猝死，每天就有1000人猝死。根据报道，猝死者多为医生、程序员等压力大的行业，但也有中学生跑操中猝死的报道。2022年3月中下旬，根据当时的报道，就有多位正值事业巅峰的中青年科研人员因过度操劳相继离世。
例证二：中国少儿近视率全球第一。有近视问题的少儿已超过半数。
例证三：在第24个世界睡眠日之前（3月21日），有调查发现，中国有超过3亿人存在睡眠障碍，几乎和美国总人口相当。最新统计数据是，中国居民平均睡眠时长为6.75小时，平均清醒次数1.4次，75%的受访者有或曾有入睡困难、易醒、失眠、打鼾、多梦梦游、嗜睡等困扰。令人意外的是，年轻人竟占这个群体相当大的比例！
年轻人如同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正是兴旺时期，这个年龄段本应是很贪睡的。但《2022中国国民健康睡眠白皮书》显示，44%的19岁至25岁年轻人熬夜至零时以后，19岁至35岁青壮年是睡眠问题高发年龄段。当然，这中间也有不良生活习惯的影响，如刷手机、夜生活等等。但更多恐怕还是生活、工作和学习压力过大所致。笔者知道有个16岁的女孩，在普通中学上高中二年级，学习成绩一般，也不是争强好胜的孩子。即便如此，她在小学时就已经近视。现在每晚都在午夜12时左右才能洗漱上床。每天只能睡六个小时多一点，这和前述的2022年白皮书调查结果基本吻合：高中生平均睡眠仅6.5个小时，初中生平均7.48小时，小学生为7.65个小时。
这还是要比她在初中时好多了——那时她在一个所谓的明星中学读书。几乎长年累月睡眠仅在五个小时左右。由于过度紧张，有时还出现晚上睡不着的现象，须要服用中药。十三四岁的孩子竟然会失眠，真令我们这些成年人感到恐怖。这对她以后的生活会存在哪些潜在的负面影响？真是想都不敢想！
如今，中国在疫情之后又面临经济下行压力，可以预料的是，年轻人往后没有最卷，只有更卷。
医学专家指出，长期睡眠有问题会增加患上糖尿病、高血压、心脏病等风险。据网上消息，2021年中国心血管病患病率处于持续上升阶段。推算心血管病现患人数约3亿3000万，其中脑卒中1300万、冠心病1139万、肺原性心脏病500万、心力衰竭890万、心房颤动487万、风湿性心脏病250万、先天性心脏病200万、下肢动脉疾病4530万、高血压2亿4500万。而且，心血管疾病有低龄化趋势。看来，“缺觉大国”也必然会同时成为心血管病大国，是不是会成为新时期的另一类“东亚病夫”？即便奥运会夺得的金牌再多，恐怕也无法忽视这一事实。
睡眠时间与压力大小大致成反比。大批年轻人成为“特困族”，可见所承受的压力之巨。而过大的压力，又来自于过度竞争，引发的不只是个人身心健康问题，还会层层传导、辐射到社会各层面，引发整个社会长期持续性焦虑。这从“文凭通胀”现象可见一斑。所谓“文凭通胀”，就是说本科生在当今中国已无法找到较好的工作，甚至难以就业，于是就有大量本科生投身考研大军。考研人数太多，又迫使国家考研分数线普涨。这令专家们十分忧虑：过去是高考承载着社会竞争和筛选的功能，现在已后置到考研上了。
本科教育是大学的根和本，过多时间、过多优秀学生花费大量时间反复刷题准备考研，不仅造成本科阶段知识体系的不完整和科研能力、实践能力、创新能力等缺失，也成为研究生培养质量下降的潜在风险，甚至造成新的厌学状况，以及进一步研究和创新的好奇心和兴趣的缺失。不仅如此，考研的“高考化”还使得高校办学模式受到冲击。由于中国高校还负有提升学生就业率的责任，而考研不失为高校规避“就业率”考核风险的一个路子，于是也积极参与组织助推本科生考研。如果高校办学模式围着考研转（如同中学办学模式围着高考转），必然会丢失办学根本宗旨，距离“双一流大学”的要求愈来愈远，导致大学培养质量急剧下降。大学培养质量下降，本科生就愈发难就业，只好再通过考研延迟就业困境……结果陷入一个怎么转都转不出去的怪圈。
在当今中国，尽管大家都看到这种发展的困境，但似乎谁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恐怕还须要国家层面上群策群力，集思广益，做好顶层设计，统筹解决这一难题。譬如，除少数关系到国家命脉的行业外，全社会的发展节奏能否适当放慢一点？再譬如，国家可不可以助力拓宽就业渠道，创办多项对就业有明显提升的高校或专业？
在我看来，中国当今的医疗市场扩张空间很大。14亿人口的大国，医疗资源仍是相对紧缺且不均衡的；作为已迈入老龄化大国的中国，养老市场和资源的拓展，也大有可为；再，作为性别失衡的大国，海外婚姻市场的开拓也亟需大批专业人才……
最后，在“双减”（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基础上，还应立法强制学校教师和家长，保证孩子们充足睡眠这一合法权益之神圣不可侵犯。
这些基本思路是否可行？有关中国问题的方家不妨讨论讨论，可能还须回答一个深层次的追问：一个深受睡眠困扰的国度，其发展模式还能走多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