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李军从后面扶着英子向外面走去,在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英子又扭回头怒
气冲冲的瞪着我,喊道:“林子昊,你死去吧你!‘
看着他们黯然的背影,是那么近又那么远。我心里一种疼痛,如潮水涌动,
在这场冷漠的宿命里我最终还是失败了,我强忍着那种疼痛,无奈地看着他们离
去。我的眼睛湿润了,我想喊她,但我发不出声音。
心陡然一阵虚空、绝望和悲哀。伴随着惊悸的心跳和死一般的静寂,我一下
子跌坐在沙发上。我闭上了眼睛,我不敢看自己,不敢看窗外,不敢看周围的冰
冷着的夜晚。从这一刻起,我知道我们快乐的日子将从此画上句号。
我突然想起平儿,我看到她还坐在地上,像一个受伤的孩子,咬着嘴唇,蜷
缩着抱紧了自己,脸上还残留着惊惶和恐惧。
地上一片狼籍,血和着水和玻璃碎片流得满地都是。我抬起脚看到脚心一道
很深的口子,还有许多不成规则的伤口嵌着玻璃渣子,血不断地涌出。我吸了一
口气把那块大的碎片拔出来,更多的血涌出来流到地上。我有点不知所措,用手
紧紧按住伤口,心底有泪水奔流。
从来没有看过英子这么激动过,她的情绪完全失控,她从客厅冲到卧室,再
冲回客厅,当着众人的面,砸烂了器皿,掀翻了桌子,扯裂了平儿的衣服,连床
单都没有放过,最后,把那一大束百合连瓶带花狠狠地砸在客厅的地板上。
整个过程没任何人敢阻拦,她目光狂乱,发疯似的,身上散发着阴寒之气。
我不顾脚上的伤痛,向平儿走去,我蹲下,手扶在她的肩上,又怜爱地替她
整整头发。平儿象从梦中惊醒,刹那间有些茫然。她抬起头看了看我的脸,她面
色苍白,她低头看到我脚上的血,立刻惊慌起来。
‘你怎么了?疼吗?’她吃惊的问道。
‘没事儿。’我向她摇了摇头。
‘来,快起来,我帮你包一下。’平儿搀扶着我从地板上站起来。我被她又
扶到沙发上坐下,她去厨房拿来了纱布,碘酒和创可贴。
‘对不起,子昊。是我给你惹的祸。’她一边为我清理着伤口一边对我说。
‘不,应该是我说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平儿抬起头虚弱地对我微微一笑,说:“你啊,总是这么温暖。‘
‘挨打了,你还笑?’
‘那怎么着?我哭吗?我干吗要哭?我没有委屈,我们都是成人了。我知道
我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
‘你不怕?你不怕人们风言风语,你不怕人们指指戳戳,可女人最怕的就是
这种事啊。’
‘我怕什么,现在我也看透了。其实,人间的所有不义和罪孽都是可以理解
的,而且也应该得到公正的怜悯。生命本身就设置了不少陷阱,偶尔失足是太正
常了,而不正常的是那些不曾失足过的人们,我不知道世上是否有过这样的人,
我知道的是每一个人都有其不光彩和不能向人展示的一面。’
‘你就不担心你的工作,不担心肖亚东?’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现在担心的是你,我看他们不会就此罢休,你得小心
点。’
‘我倒不怕,只是……’
‘还是舍不得英子,是吧?’
‘毕竟我们都这么多年了,突然就……’我的心一阵酸楚。
此刻我心中的忧伤,彷彿绵延着数千里。这让我有些无所适从。我好像陷入
了一片沼泽,感到了呼吸的紧促和内心的挣扎。而钟如萍此刻却表现出异常地平
静和内敛,似乎一切从未发生过。
‘我看你也不必这么难过,不用沮丧。男人嘛,做了就是做了,你以前不是
挺潇洒的吗?为什么现在就沉不住气了?’
‘我觉得我对不住英子,而且我无法向我妈交待。我不能让我妈再为我操心
了。’
‘英子那边我去做工作,面对你妈,我的确不好意思,只有你去想办法了,
不过,母子之间什么事都容易解决。好了,别想太多了,振作起来,一切顺其自
然吧。’
平儿把我的脚上的玻璃碎片清理干净,在伤口上消了毒,然后包扎好了。
她站了起来,耸耸优美的双肩又双臂交叉轻抚着肩膊,像是拂去泻在肩头的
烟尘。
‘子昊,你是不是对现在的我感到吃惊?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很喜欢你以前的
那种大胆和放肆,崇拜你那种目空一切的高傲和轻狂,以及对世俗和人群充满不
屑的气质,我实在无法抗拒你对我的诱惑。你有没有感觉到我是爱你的?我喜欢
去为你做一切,喜欢用手指轻轻地为你梳理头发,喜欢用指尖滑过你的每一寸肌
肤。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快乐,我时常为你而自豪,以你的温柔而骄傲。子昊,虽
然我爱你,但是我并没有想过我要跟你结婚。’
‘我知道,这也是我跟你相处得最自然,最舒坦,最惬意的地方,我们没有
压力,没有顾忌,只有舒心和快乐。’
‘理想的生活该是怎样?理想的婚姻和爱情又该是怎样?当然,毫无疑问,
理想的爱情该是牵手走上红地毯,然后相濡以沫,共度人生。大概这就是所谓的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吧?可是在现实中,又有多少爱情会有如此美满的结局
呢?否则怎么会有“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呢?面对无奈的人生和现实,
又有几人能做到“执子之手,死生契阔”抛开一切去爱一场呢?所以,即使是
“白头如新”也是你白头陪伴的宿命。即使是“倾盖如故”也只能是倾盖的缘分!
面对无望的爱情,你能做的,只能是,忍把思念换做浅笑轻吟!‘
钟如萍念念有词的谈论着她的爱情观,似乎对于英子的侮辱和谩骂丝毫不放
在心上。
‘我觉得我对不起英子,咱们可能太过分了。’我说。
‘其实,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相互背叛的世界,你一定知道那个最古老、最美
丽的传说:亚当和夏娃经不起蛇的诱惑,偷吃了禁果,他们从此被上帝逐出了伊
甸园。在受到诱惑之前,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诱惑和惩罚,都是上帝的旨意,
平凡的生命对此无能为力。禁果之味,谁都想尝尝。明知诱惑是一种危险游戏,
但是人们屡败屡玩。就是因为诱惑是一个既微妙又刺激的游戏。’
‘是啊,我就是被诱惑害惨了。’我长叹了口气。
‘在这漫漫人生旅途上,一个人需要足够的勇气和智慧,因为你应该知道,
等待我们的不只是欢乐、幸福,而更多的是风雨、是泥泞、是坎坷、是伤痛,你
经的风雨太少,遇到的坎坷也不多,或许这一次,对你是一件好事,解除了你心
中的牵绊,思想会开朗一些。’
‘你是说跟英子分手?’
‘对呀,你要知道,一次的背叛,你就失去了她对你的信任,失去了信任,
是一件可悲的事情,永远不会像以前那样融洽。’
我无语,低头望着脚上缠着的纱布,心中仍然感动沉重,刚才的那种混乱情
景似乎还在眼前晃动。
窗外,依然是暗香浮动,疏影横斜。屋里的暖气妖娆地飘荡着,我又看到墙
壁上那一幅秋日的长城,彷彿有紫色的云雾在低低地流淌。
钟如萍也没再说话,她站起来去清理地板上的血迹和玻璃碎片。我看着她,
她动作麻利,轻盈,只见她那飞扬的长发,遮掩着她那娇美的面容,不经意的回
眸时那一双氤氲如暗夜的眼睛,是那样的飘忽、幽然,像是暖暖的风划过,颤抖
地,慵懒地抚过我的心口。暧昧,温情却又说不出原因。于是,我的心底即刻流
溢着缕缕柔情。爱恨纠缠间竟编织了人一生的痛!爱,却恰似一场虚幻的梦!
‘我把地上收拾完了,我就送你回家。’她一边收拾,望了我一眼,说道。
‘你不用送我了,这里离我家太远,你还得赶回来,还是我自己走吧。’
‘那哪行,你的脚有伤啊。’
‘这点伤算什么,我可没有那么娇气。’我说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趿拉着
拖鞋走了走,并没有很大的疼痛。
‘你真的能走?’她疑惑地看着我。
‘当然,这不是走的很好嘛!’于是,我在客厅里走了起来。
‘那好吧,楼下常有出租车,你就打车吧,我明天一早还有个会。’
‘但愿明天你们公司不会满城风雨。’
‘你放心吧,我自有办法。’钟如萍又显露出她那种高傲冷艳的神情。
钟如萍把我送到楼下,走出楼的大门时,我深深的吸了一口冬夜里那种特有
的清冷空气,凉凉的,冰冰的,那一股清冷直深入到心底,我重重一叹,把心底
所有的气都叹出,而后心里似乎漾起一种微微的轻松。
我走进一辆出租车,汽车开动。我转头,看向站在路边的平儿,她的眼直望
向我,眼神依然深邃悠远,悠远的深处是只有我才能读懂的那种无尽的温柔与怜
惜。她轻轻一笑,露出她那美丽的酒涡。
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昏暗迷离的路灯逐渐往后退,我的心又开始挣扎,
我想着英子,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我从她离开时的眼中已读到了一种不一样
的东西。我感到悔恨,因为理智告诉我这很可能将是我们的结束。
心里有万般的不舍,总有一种冲动想叫出租车向她家开去,我想去向她赔罪
道歉,我情愿让她再打我几个耳光。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向英子怎么说,只是清晰
的觉得有根刺,在穿我心,很疼,我清楚听见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碎的声音。是我
咎由自取,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来。模糊了视线,思绪又回到了我们的从前……
在她那失去理智的发疯似的谩骂中,在她那犀利的语言里,我听到了爱情的
脆弱。我理解她的苦痛,她已经不能再像一个普通的女孩那样的生活,难道我只
有退出了吗?
汽车驶过三环,又过了二环,从德胜门到新街口豁口的路上,我看见那座假
山,山上有一寺庙样的建筑,衬着冷冰冰的二环路,有种后现代的拼贴感。这就
是积水潭的标志建筑——汇通祠。
这时我突然叫了一声:“停车!‘
司机师傅一开始一楞,然后把车缓缓的停在了路边,我付了钱,从车里钻了
出来。
我知道这里是积水潭,曾经是皇家的洗象池。从元代起,来自暹罗、缅甸的
大象,就作为运输工具和宫廷仪仗队使用,在夏伏之日,驯养员会带领大象到积
水潭洗浴。那是何等的景象:在闹市不远处,有一片阔大的潭水,一头头巨兽在
正午的阳光下沉浮欢叫,激起的涟漪带着无数的碎银飘向远方……
如今的积水潭已不复当年胜景,连汇通祠也只是修环城地铁时拆掉重建的赝
品。这像雨水汇积成的大潭,被灰色的平房环绕,黛绿的潭水没有一丝波澜,只
在太阳落山时,荡出大片的金色,像铺就了破碎的镜子。没有人为游览的目的,
打扰这片平静水面,只有附近的居民来到这里,用水气和柳色,来晕染傍晚的闲
暇。
在两海繁华热闹的映衬下,积水潭愈发显得车少马稀。但这似乎更适合这块
水域的命运:曾经无比曼妙神奇的它,如今只想用冷清来维护自己的尊严,在抚
今追昔中,安静地面对无尽的未来。
‘什刹海’和‘后海’是北京人最近常提的词,其实‘前海’、‘后海’、
‘西海’统称‘什刹海’。但与它们一水相连的‘西海’常被人称为积水潭而忽
略。
我不知道老北京那种千年皇都的气脉,是不是就汇集在这一条‘海’上,但
以往当船穿过银锭桥的那一刻,却真有种像穿过时光隧道的感觉。
沿水顺流而下,能隐隐地听到京腔京韵,在岸上的某个地方摇曳,还有京胡
丝弦的勾引,细细拉扯着心里的某种感动。
船过银锭桥,穿过被文人骚客称为‘北京最美丽的拐弯’,一百多年‘烤肉
季’的红色门楼就这么扑面而来,还有岸上那些酒吧、茶居,各种灯盏的媚眼,
真想端一壶酒,闲情逸致地无忧无虑地欣赏那浮光掠影的景色。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朦胧的夜色里,一片四合院那样
的小房子依稀透出昏黄暗淡的灯光,行人和汽车的移动看起来是浮动的,随时都
会在空气中飘升不见。
什刹海原是北京传统生活的工笔写意,但这滋味已经不那么醇了,现在看来
更像是一幅后现代意识的油画,各种生活的调子斑斓在其中。就像20世纪30
年代的老北京人,揉着两个桃核在这岸边悠悠地遛弯,怀着他们的旧;而20世
纪80年代的后嬉皮,也悠悠地掐着一瓶嘉士伯或百威,坐在‘银锭观山’石碑
下,同样怀他们的旧。
夜里的风很大,拚命往衣服里钻,将每一个部位都割得好疼。我突然看到了
银锭桥,这是后海最引人注目的景点,历尽沧桑的‘银锭观山’是北京有名有号
的一景,连烟袋斜街里阁楼旋窗的样式,似乎也提示你联想它昔日曾有过的精致
和色彩。
走走周边的胡同,而且是夜越深越有味道。但天气太冷了,我裹了裹衣服向
那一排酒吧走去。
我走过一间间酒吧,喧嚣的气息正张牙舞爪弥漫在城市的上空,不断晃动的
霓虹灯像一只空洞而又充满欲望的眼睛。我轻笑,是不是每一个行走在夜里的灵
魂,都被它令人窒息的虚假浮躁所迷惑。如今,英子没有了,我又想起了陈静,
想起了瑶瑶,是否我也该重新考虑我的未来?
走进一家酒吧,酒吧里衣香鬓影、豪华气派。我坐在墙的一角,要了一杯啤
酒,点燃了一支北京生产的中南海香烟。看着吧里形形色色的人,一张张不同表
情的面孔,听着吧台正在播放的一首怀旧英文歌曲‘sayyousaym
e’。
坐在身边的是一对好像正在热恋中的男女,男的正握着女孩的手,在女的耳
边轻声细语,女的一脸幸福的笑容,脸上还不时的泛过一阵阵红晕,很甜蜜。看
着他们好像当初自己的影子,心里很酸。
回过头来看到的是一张充满期待的男人面孔,正在向酒吧门口不停的张望,
还不停的看着手表,我想,是在等他的情人吧。
曾经以为自己的爱情能够长久,曾经以为自己很幸运能有幸福的一生。其实
错了,爱情最怕的东西就是背叛,是我背叛了英子!曾经是那么相爱的两个人,
转眼陌路。留下的是残缺不全的记忆和心痛。没有想到结局会是这样,曾经的海
誓山盟,曾经的天长地久转眼都成了飞灰。
彷彿听到时间匆匆行走的声音,我却无能为力去阻止。在现实面前,无论疚
愧悲哀或是遗憾无奈,总要去直面,无法逃避,无法遮掩。我感到这时候的我,
真的很渺小。
‘嘿!’突然那个向门口张望的男子叫了一声,‘唰’地站了起来,向门口
挥手,只见他张口结舌,情绪激动,我看着他,他倒是西装笔挺、气度不凡的样
子。
转眸之间,我看见出现在门口的是瑶瑶,她穿着时尚,神情飞扬。光线恬淡
地照在她精致的妆容上,闪烁着毛茸茸的细微金光。
瑶瑶向这边望了一眼,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我已经来不及躲藏。
‘子昊?’瑶瑶没有理会那个男子的盛情,竟从容地走到我的身边。
‘哦,瑶瑶。’我从椅子上也站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瑶瑶一脸的惊奇。
‘没事儿,路过。’我说,
‘英子他们去找你了,今晚的聚会你怎么不来呀?’瑶瑶边说边自己拉了张
椅子坐在我的对面。
‘你们认识?’那个男子尴尬地问瑶瑶。
‘对,我同学,林子昊。’瑶瑶回过头斜睥着那个男子,接着对我说:“这
是黄亦辉,我们公司的经理,香港人。‘
‘哦,你好。’我向他点点头。
‘你好,你好。’他殷勤地伸出双手与我握手,讪讪地笑着说
‘你也过来吧。’瑶瑶向黄亦辉说道,于是他挪动着椅子也坐在了我的桌子
旁。
‘哎哟,你怎么了?怎么脸是红一块,紫一块的?’瑶瑶说着就伸手过来抚
摸我的脸,我看到她的十指上染着妖艳蔻丹。
‘没事儿。’我感到有些窘意。
‘什么没事儿,都肿了,摔了?还是打架了?’瑶瑶眼睛碳一般的黑亮,目
光温柔而直接。
‘没有。’我看了一眼黄亦辉,避开瑶瑶那过分暧昧的眼神,我低下头把杯
子里的啤酒喝个精光。
‘要不,黄亦辉,你先回去吧,我有事儿要跟我同学谈。’瑶瑶毫不客气地
对黄亦辉说道。
‘你……我,’只见黄亦辉张口结舌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还是你们待着吧,我该回去了。’我看着他们那衣装昂贵的样子,再
低头看看自己水污衣衫的狼狈,神色落魄的萧瑟,真是风水轮流转。
‘别介,黄亦辉,你走吧,不就是喝酒嘛,喝酒哪一天不能喝?子昊他是从
新加坡回来,我们难得一见。OK?’
‘OK。’黄亦辉刚才的激动一扫而光,一脸的沮丧。
‘拜拜,子昊。’黄亦辉极不情愿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弯腰跟我握了握手,
然后又跟瑶瑶摆了摆手,离开了酒吧。
‘你究竟怎么了?英子他们找到你了?他们往你家打电话,阿姨说你跟平儿
出去了。’瑶瑶很关切的询问。
我点点头,缓缓吐了口烟,抬眼看天花板。既然自己的惨败被她撞见,就不
必再惺惺作态了。
于是我把今天所发生的事情给瑶瑶说了一遍,瑶瑶听得很认真。
‘你们怎么那么不小心?’瑶瑶很同情的眼神望着我。
我没有说话。直往嘴里灌啤酒。
‘平儿不是结婚了吗?’
‘是啊,婚后不满意,她认为她丈夫对她不老实。对了,这个黄亦辉就是你
那个新的男朋友?’
‘咳,什么男朋友吧,我见过的形形色色的男人多了,多数都比他富裕,更
讨人欢心。可我并不以为然。我已倦了逢场作戏的虚情假意,那些肯一掷千金的
男人有几个算是真心?’瑶瑶端起杯子,抿了口酒冲我笑着,媚眼如丝。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我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说:“那你呢?‘
‘以前,我曾经认为,这个世界上,我只喜欢两种男人,要么强悍威猛,要
么斯文儒雅。’瑶瑶轻轻把头扬起,露出美丽的锁骨。‘但现在我累了,只想找
个稳定、可靠的肩膀。’
我哑然。只是抽烟。
瑶瑶那剔透亮泽的指甲轻轻敲着桌沿。望着我,说:“哎,我确实喜欢看你
这种抽烟的样子,特别的深沉。我欣赏一烟在手的人,那眼中的深邃和望着‘云
深不知处’的思考神态,总要疑惑一下人家的悠悠思绪,是否正在九天揽月。当
然生活中更多的时候,只要不是瘾君子,偶尔抽根烟,也是一种情调吧。‘
‘你真会逗人啊。’我被瑶瑶的一番话逗乐了。
‘哎,你还甭笑,我们公司有个美国小姐,叫露西,抽烟特凶,常见她在键
盘上敲打如飞的手指间还夹了根烟,办公室也给抽得恶臭熏天。我看不出她的族
裔,头发是比较显脏的金黄,肤色黑黄,估计是烟熏火燎的结果。
我开始的时候经过她的办公室都要凝神屏息才不至于昏厥。后来有一次她偶
然跟我讲起浪漫电影,问我有没有看过“Casablanca”,我说没有,
“那你可一定要看看!”她热烈地向我隆重推荐,“那才真叫浪漫啊,现在是不
太有这种浪漫了……”‘瑶瑶越说越来劲:
‘她那猫一样的眼睛闪烁着如梦如幻的神采,那一刻她竟然美丽非凡。从此
我跟她聊的很投机,那烟臭居然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了。露西对老板热情崇拜
到爱恋的地步,每每独树一帜地以老板的名字字母缩写作他的爱称,最终被明察
秋毫的老板娘英明果断地找个机会,一除心腹大患,那是后话。’
‘哈哈……’我真的是笑了。我知道瑶瑶在逗我开心。
‘想想我们小的时候,是多么的快乐无忧,不知人间疾苦。’瑶瑶说着缓缓
地靠在我的身上,我轻轻搂住她,感觉她的体温和心跳。她突然握住我的手,一
种柔情与温暖从她的掌心传来。我的内心里有些东西渐渐融化。
似乎所有的背叛都是这样开始的,一个人站在风雨里绝望,另一个却在依香
偎暖。我在心里想着。
‘瑶瑶,我们该回去了,我还不知道我妈现在怎么样了,今天我的手机早没
电了,我想她一定还在惦念着我呢。’
瑶瑶从我的身上移开,我用手抚摩着她零乱的头发。她呆呆看着我,好像有
满腹的委屈和幽怨,她又一次扑在我的怀里。
‘爱情是个什么概念,恐怕到我们白发苍苍时,也未必想明白。’我给她一
个微笑,手揽着她走出了酒吧。
那一夜,我坐在瑶瑶的车上,看着窗外这美丽夜色中的城市,谁都没说话。
瑶瑶的手机就在这沉默的夜色里‘铃铃’地尖叫了起来。瑶瑶一手握着方向
盘,一手接听电话:“……好了好了,我确定,我明天一定和你喝酒还不行吗,
烦不烦。‘瑶瑶挂了电话。
‘你对人家好点,’我说。
‘对付他这种人,就是不要太客气,你要他听话,就得凶点……’瑶瑶望我
一眼,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
爱情是什么?一首歌、一个梦、一阵冲动。即使歌会唱完,梦会醒,冲动会
平静,我们还是乐意去唱歌、做梦,让心灵颤抖。我在冷笑中摇着头。
其实还是朋友比较好,朋友是彼此的牵挂,彼此的思念,彼此的关心,彼此
的依靠。思念像一条不尽的河流,像一片温柔轻佛的流云,像一朵幽香阵阵的花
朵,像一曲余音袅袅的洞箫。她有时也是一种淡淡的回忆、淡淡的品茗、淡淡的
共鸣。
(八十二)
瑶瑶把车子缓缓地停在我家的门前,沉静了片刻,然后她把身体倾过来,带
着几分微醺的酒意,她双颊红晕,目色迷离,一种慑人魂魄的柔情和忧伤在她的
眼睛里弥漫开来。我明白她那样的一份心意,我把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答应我,不要太过忧伤,为我你要保重!’瑶瑶的下颏支在我的肩膀上,
轻声细语地说道。
‘嗯,你也是。’我回答。
‘有事打我的手机,我一定会帮你。’
‘谢谢你,我要下车了,你快回去吧。’我搂着她的手臂慢慢地松开。
‘好,拜……’瑶瑶回答,她的神情好像是我们要诀别一样,我正要转身下
车,瑶瑶又一次把我抱紧,温热的红唇紧紧地压在我的嘴唇上,我们一阵缠绵。
这是个夜色很美的夜晚。有一种叫做寂寞的东西不经意的混入其中,夜色多
了一份凄美,心情多了一份伤感。有点喜欢这种夜深人静的感觉,很平静,但也
很无奈。
‘你会想我吗?想我你会快乐吗?’瑶瑶在我的耳边喃喃自语。
‘瑶瑶,我会想你的,真的!’我对她说。
院内植有几株香椿树,随着春天的来临,树梢便有了隐隐的希冀。当那纯洁
终于在羞羞涩涩中抽出嫩芽,霎时,有无名的欢愉流淌,漾起了芳醇,如酒,欲
歌。
当我依依不舍地跟瑶瑶分开,从车里出来,抬头,猛一瞧,我惊吓了一跳,
我妈就站在我的眼前,只见她身上裹着一件棉军大衣,头上包着一块过时的毛质
方巾。一脸的怒气。
‘妈!您怎么站这儿?这外面多冷啊!’我心里忐忑不安地说道。
‘你还知道心疼我?你要知道心疼你妈,你就不会这么折腾!’我妈气冲冲
地说道。
我走向前去扶我妈进屋,但她有力的把我的手甩开,眼睛望着瑶瑶的汽车喊
道:“瑶瑶,你也进来!‘她的口气像下命令一样。
瑶瑶乖顺地从车上下来,慢慢的脚步声起,她像受到惊吓般立时走了过来,
她不自然的用手梳理一下头发,整理一下状容,脸带羞涩地叫了一声‘阿姨’,
然后,和我一起搀扶着我妈进屋。
北京的冬天,屋内和室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踏进屋里,一股暖融融
的气流直扑脸面。我妈慢悠悠地解开头上的方巾,又脱去身上的军大衣搁在沙发
上,然后严肃而认真地说:“你们都坐,我有话要给你们说。‘
家的感觉虽温暖亲切,但现在却又有一种遥远凄凉之感。我听见我妈轻微的
叹了一口气,虽细微却还是让我感受到一丝丝的无可奈何。
瑶瑶疑惑地望了我一眼,她轻咬着嘴唇,眼睛里透出了她少有的羞怯,有些
恍惚,平时的那种无法拒绝的魅惑也顺着唇角渐渐地散了去。看着她带点紧张的
脸,我感到自责。
屋里很宁静,我能听到我妈喘息的声音,她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显
得格外的凝重。
‘你们打算怎么着?’我妈终于开口了,她神色严厉,语气愤然。
我和瑶瑶都感到突然,一时都怔了,瑶瑶看着我,一脸的茫然。
‘什么怎么着?’我问了一句。
‘别装糊涂!原来我以为你们不会做什么,可今天我亲眼看到了,你们不觉
得羞耻,但我这张老脸怎么去面对这院儿里头的人?’
我和瑶瑶有些不好意思地呆坐着,不敢看我妈,就像个犯了错却不愿真心悔
改的孩子。
许久的沉默之后,我妈真的是生气了,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接着说道:“今
晚这家里的电话就没有停过,开始是英子在找你子昊,后来就是你杜阿姨没完没
了的打电话抱怨,说英子在家又哭又闹,现在一个人把自己锁在自己的房里,谁
也不让进去,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责怪我是不是子昊你欺负了她?我
还给人家保证说子昊你不是那种人。现在可好,原来是你们两个这么胡闹,人家
英子还能给你子昊结婚吗?再说瑶瑶你,你爱怎么折腾,我这个老太婆管不着,
但你不要来害子昊啊?他跟英子好了这么多年,就要结婚了,你这么一捣乱,这
叫什么事儿呀?‘
‘妈,这跟瑶瑶无关。’我嚅嗫的说道。
‘你现在还要骗我,你是非气死我不成。’我妈刚才还显得迷离而流转的眼
波顿时变得犀利而露有锋芒。
‘真的不关瑶瑶的事儿,是因为平儿。’我争辩说。
‘平儿,哪个平儿?平儿她不是结婚了吗?你跟平儿又怎么了?’我妈的眼
睛睁得很大,吃惊地瞪着我。
我没有回答,我低着头。这时,我妈似乎发抖似的从沙发上呼的立了起来,
她颤颤悠悠地向我走了过来,说道:“你是说今天来咱们家的那个平儿?你也跟
她……‘
这时,我看着我妈那严厉而逼人的目光,彷彿那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剑,恨不
得把我刺穿。我发现我妈的手在颤抖,身体在颤抖……
我无可奈何地向她点了点头。
‘啊?’我妈惊叫了一声,又说:“你真是作孽呀!‘随后,只见她身体发
软,一下子晕倒下来。
‘妈!’我急忙站起,把她抱住。瑶瑶也赶忙跑了上来,扶住了我妈。
‘子昊,快送医院吧,不省人事了。’瑶瑶望着我,惊慌的说道。
‘好,你快去开车门,我来抱我妈上车。’
夜里,街上的行人和车辆很少,西北风呼呼地刮着。瑶瑶开车的速度很快,
很快我们就到了医院。
经过了急诊室医务人员的抢救,我妈苏醒了。是由于精神上的刺激,晕了过
去。然而,可怕的是我妈发现患有心脏病,只好住进了医院。
在医院里一直折腾到后半夜,瑶瑶执意要和我一起陪我妈,但我还是说服她
让她回去了。一是她白天还得去上班,再说我妈也不高兴我和她在一起。
我妈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闭着眼睛,她面容苍白,脸颊瘦削。我在她身边抱
着她,头埋在她的脖颈处。
成串的泪从我妈的眼里流下来,无声地,而以前我总以为她坚强得永远不会
哭。我永远忘不了我妈当时的眼神,那是冷漠、冰冷和绝望。
我也哭了,泪水再次忍不住流了下来,透过泪光,我看见,我妈的脸上写满
了沧桑。我心里一阵不安,隐隐作痛,自觉罪孽深重。我想,母亲对于儿子,是
一种永远的恩赐;而儿子只能是母亲永远的负担。
我又想起父亲的死,想到母亲心灵上的创伤,也许这么多年来,母亲所承受
的精神负担和压抑而积郁成疾,她那颗坚韧刚强的心已经再也经不起折磨了。
这是个四人间的病房。其他三个都是在挂着点滴的病人,一个仰面躺着昏迷
的样子;一个年纪不轻的女人转脸望着窗外那干枯的树枝悄悄地抹着眼泪;另一
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斜靠着摇高的床背,脸很近地贴着报纸,可能是有帕金森综合
症,她拿报纸的那只手很厉害地颤抖着。
‘妈,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惹您生气。您要好好治病。我什么人都可以
不要,但我不能没有您。’
说这番话时,我的语气一直淡淡的。但我的心,却撕碎般地疼着,如地板上
被踩乱的灯影。
我妈沉默地盯着我,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儿子。‘
‘哎,妈。’我把脸凑到我妈的嘴边。
‘我看,你跟英子的事儿大半是不成了。那天你杜阿姨在电话里的口气太凶
了,我都被她骂得受不住了。’
‘妈,您就甭操心了。’我拉起我妈的右手,攥在我的掌心里。我看到我妈
右手的中指因长年握笔,有一小块厚厚的茧,上面还残存着墨水的痕迹。
‘不过,你不能跟瑶瑶在一起,她这孩子太轻浮了。还有,那个平儿,我发
现她的心计太重,你要远离着她点。’
‘知道了,妈,您就放心吧。’
‘就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啊?我现在身体也不行了。’
‘妈,那我就回来吧,我要在您的身边伺候您。’
‘傻孩子,你真让我失望啊。’我妈说着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妈。’
我妈闭上了眼睛,沉默着,一丝悲哀的从她那憔悴的脸上掠过。
‘儿子,我感到我这一生真的很失败。’
‘妈。’我低着头,使劲地咬着嘴唇,我知道我妈指的是因为我。
‘难道真的会有遗传?’我妈睁着眼睛,直直地仰望着天花板,低声地自言
自语。
‘遗传?!’我在心里默念着,我一时没有弄清我妈的意思,我也不好开口
问。
‘你对不起你死去的爹呀!’我妈的眼眶里,霎时,眼泪哗哗的流淌。
‘我爸?妈,我爸是怎么死的?’我突然想起了我心中的谜团。
‘不是告诉过你吗,车祸。’我妈突然眼睛瞪着我,我看到她脸上的肌肉在
抽搐。
‘哦。’我不再问了,我知道那一定是我妈心头的疤痕。或许这世上,每个
人心上总有一道疤痕,任由岁月流逝,任它隐隐作痛。这道疤痕,记忆着昨天,
却仍愿意收藏。或是珍贵,因这样的痛楚无法让人抛弃。
‘儿子,你知道你爸生前对你抱着多大的希望吗?你两岁就会背诗,三岁就
会写字,四岁你就能给你爸的战友念报纸,那时候,你爸对你是多得意啊!’
我在我妈的床前守护了三天三夜,没有睡觉,只是偶尔合一会儿眼,满眼都
是血丝,满眼是痛。无数次,我妈曾用头去撞击墙壁,无数次去拔手上的针头。
可无数次,被我紧紧地攥住她那无力的双手,拧着眉头,心疼地向她说:
“妈,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你儿子还是以前的儿子,我失去了爸爸,我不能再
没有您,妈!‘
瑶瑶每天到医院给我送饭,她看到我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心疼得不得了。
一天晚上,我吃完瑶瑶给我送的晚餐,我送她离开病房,在医院的走廊上,
瑶瑶又一次关切的对我说:“还是我来替替你吧。你看你都熬成什么样了。‘
‘我没事儿,甭说三天三夜,就是365个日日夜夜,我也心甘情愿。’
‘你真是大孝子!’
‘是啊,我妈为我吃的苦太多了,我为我妈做什么都不会过分。’
‘我要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儿子就好了。’
‘你真是废话,老公都没有,就想有儿子了?’
‘这不是被你感动的嘛,哎,我说,谁要有像你这样的老公也行啊。’我明
白瑶瑶的意思。
‘咳,这你可错了,谁要是有我这样的老公可就倒霉了。’
‘怎么讲?’瑶瑶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你看,凡是作孝子的,对老婆都不是很好。’
‘我可没有要求你对我要怎么好。’
‘瑶瑶,说心里话,在这个世界上,做个好朋友远比做夫妻要好,作为好朋
友,我想给你说,黄亦辉那人不错,我们的年纪都不小了,该安下心来好好过日
子了。’我对瑶瑶说。
‘你真这么认为,你知道我是听你的。说实话,这些年,我爱的很辛苦,所
有你跟英子们在一起的快乐日子都成了我痛苦的根源,无时不思,无刻不想,连
梦里也不得安生,脑海里装满了你的影子,挥之不去。想你的时候,我会两只手
疯狂拍打自己的头,却也无法摆脱对你思念的苦。’
‘好了,听我的没错。如果我们能够体会到那种平淡之中的幸福,能够在一
粒沙中见世界,能够在锅碗瓢盆中品味出坦然,那么这就是生命中的一个大境界
了。我们所期待的,不正是这样的一种德行?爱情如是,人生亦如是,我们常常
所自勉的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不就是这样吗!’
‘好吧,看来还是你看的比较深刻,谢谢你的这番话,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想要的时候,你不能拒绝,恐怕只有你才有那种感觉。’瑶瑶说完
脸上掠过一丝羞涩。
‘好,我们都不是圣人。’
我刚说完,瑶瑶就踮起脚跟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当她那艳红的嘴唇刚贴
在我的脸上时,我慌张地从她的耳边望过去,看到在走廊上走过来一个清瘦的女
子,身上抱着一个大约三岁大的孩子。
‘哟,是子昊吧。’那女子瞪着我说道。
我急忙推开瑶瑶,瑶瑶听到那女子的声音,也转过身去,说:“嘿……方琳
啊,你也来了。‘
‘是啊,听说林阿姨住院了,我也抽空来看看她老人家。’
‘是方琳啊,我几乎没有认得出来。’我镇定了一下情绪说道。
‘那是啊,我都半老徐娘了,那像人家瑶瑶。’
‘说我干吗?行了,我该回去了,你去看林阿姨吧。’瑶瑶有些尴尬地岔开
话题,又跟方琳怀里的孩子逗了两句,就一摇一摆地向医院的门口走去。然后,
我领着方琳进了病房。
我妈是认识方琳的,她对方琳的印象一贯很好,以前常听到她夸奖方琳。她
看到我和方琳走了进来,我妈欠了欠身子便说:“是方琳啊,宝宝也来了。‘
‘阿姨,您快躺着,宝宝,叫奶奶。’
‘奶奶。’方琳的孩子很乖巧地喊了一声,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忽闪着,透着
一种天真和聪颖。
方琳身着一件黑色高领连衣长裙,长裙外面,罩着一件深紫色的羊绒大衣。
也许是室内的灯光太暗,略显瘦削的脸蛋,皮肤白皙,看不出有多少的憔悴
;一头乌黑而有型的短发将她衬托得更为精神、利索。我有些疑惑地问她:“你
儿子长的挺不错啊!‘
‘咳!就是因为他闹着要跟我出来才耽误了时间。男孩子太让人操心了。’
说起儿子,方琳似乎很满足,满脸的幸福感。
‘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也够不容易的。’也许我这个人比较善良,突然说
道。
‘是啊。这都是命里注定,有什么办法。’说这话时,我注意到方琳的声音
不再那么清脆,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一边抚弄着她儿子的小手,一边若有
所思地说:“子昊,听说你要跟英子结婚了,你看你们多好啊,好羡慕你们。‘
‘他呀,也是命里注定,你羡慕他们什么呀?’我妈没好气的说道。
可能方琳还不知道我跟英子的事儿,我听后心里一阵酸楚,我好像不想谈到
这个话题,于是我跟方琳敷衍了几句,便出去抽烟去了。
已是冬夜,空气里透着寒意。风冷冷地吹着,像我现在的心。我彷彿迷茫了
所有的憧憬。这样清冷而寂寞的夜晚,四周如绝望的海水让人窒息。我抽着烟,
身体就在这寒风中变得冰凉。
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一阵风吹来,吹乱了我的头发。望着眼前的夜色,
我又想起了英子,似乎对她的眷恋,对她的依恋,对她的想念,在突然间已化为
乌有。有时真的是无法选择,只能随遇而安。
也许做母亲的女人心态比较一致,我妈跟方琳聊得很投机,当我回到病房的
时候他们还在聊着,直到方琳的儿子都不耐烦了,吵着要走。
我把方琳母子送出了医院,为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并给了她二百块钱作为车
费。
我又回到的病房之后,我妈的情绪似乎好了些,不断地絮絮叨叨的讲着方琳
的好。听得出,她好像看上她了。而我在想,我还不至于找个有孩子的寡妇吧。
我妈住了几天的医院,医生建议让她回家休养,并且嘱咐千万不要再让她受
刺激了,精神方面的好坏会直接影响到她的心脏病。
我妈出院那一天,瑶瑶没来,是我没让她来,我和我妈打车回的家。
我妈养病在家,我尽量学着做点家务。我妈是个极爱干净的人,以往家里总
是保持着窗明几净。
这几天,我常去超市买菜,也学着给我妈熬点粥,做点汤什么的。但是闲下
来的时候又常想到英子,我妈也时常提醒我要不要去英子家看看,我打了几次电
话,都被她家的人给顶了回来,不是恶狠狠的给挂掉就是说英子不接我的电话。
此时我自己的心还在隐隐作痛,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好迷茫,整个
人就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冬季的风总带着一种呜咽声,可是,脑子里所记住
的那些美丽的镜头,她回眸中的浅笑成为梦中的温柔。想起平儿家的那幅玫瑰燃
烧的画面,总有一种绝决的眷恋……
又想起《往事只能回味》那首歌:“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忆童
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一天下午,我从家乐福回来,我又给妈煮了一锅粥,而且在粥里放了肉末,
海鲜和皮蛋。又加了各种的佐料,味道还挺香。
‘你这是什么粥啊?碱碱的,味道怪怪的。’当我端给我妈,用勺喂了她一
口之后,我妈看着我笑着对我说。
‘咳,怎么说呢,肉末粥,海鲜粥或者叫皮蛋粥,人家南方人都这么做,喝
起来既顺口,又有营养,妈您就喝吧。’
‘你呀,教妈我对你既心疼又可恨。去了几年新加坡也长点出息了。能给你
妈熬粥了。’我妈的脸上显出她近来少有的笑容。
‘妈,你儿子不光这点出息,我现在在新加坡已是公司里的部门经理了。’
‘那你领导几个人?’
‘不多,就四个人。’
我妈噗哧一声笑了,嘴里的粥几乎喷出来,急忙扯了一张纸巾,边抹着嘴边
说:“那不就是个小组长嘛!‘
‘是啊,也许在国内还不如一个小组长,但在国外就不一样了,那儿的劳动
力多贵呀,人家讲究成本核算,增加一个人,就增加一份成本。再说,经理的工
资比普通人员要高很多。’
‘咳,现在国内也这样了。’
当我正跟我妈聊着的时候,‘砰碰…’有人敲门。
‘我去看看。’我说着离开我妈的屋,关上屋门,经过客厅走去开门。
‘李军?’我半掩着门,一手扶在门框上,‘干吗?’我没好气的对他说。
‘怎么?不给进去?’李军一脸的嬉皮笑脸。
‘你说你来干吗?’我严肃地问他。
‘瞧瞧阿姨呀。’她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我妈不用你瞧,你走吧!’我说着就要关门。
这时李军迅速用脚顶在门下,并且双手推着我正要关上的门,说道:“告诉
你吧,是刘雄,雄哥让我来请你的。‘
‘请我?请我干吗?’我说。
当我正在疑惑的时候,李军快速地从我的胳膊下钻了进来。到了客厅,他脱
下身上的呢子军大衣,往沙发上一扔,便自己坐在沙发上,之后就翘起二郎腿,
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正要按动打火机点烟,我上去把嘴上的
香烟拽下来,扔在了地上,说:“不许抽烟!‘
‘嘿,哥们儿,这儿可不是新加坡,哪儿有不许抽烟的。’李军说着又要掏
烟。
‘我妈生病,屋里不能抽烟。’
‘废话,你妈在屋里,这客厅又怎么了?’李军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又叼在
嘴上。
我正要上前要夺他嘴上的香烟,李军双手挡着,然后用力把我往后一推,我
倒退了好几步,我急了,我又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使劲一拉,李军被我从沙发上
滴溜了起来,我再一用力,他一个踉跄跌坐在墙角。
李军从地上爬起来,握着拳头向我冲来,我等他过来,然后一手抓住了他的
胳膊,再起腿轻轻一扫,李军‘哎呀’一声脸朝地趴在了地上。
‘你们干吗呢?’我妈在屋里喊了起来。
‘林阿姨,你儿子打人啊!’李军躺在地上大声喊着。
‘打你,这才是轻的,你这家伙不是东西!’
‘好啊,那咱就走着瞧!’
‘走着瞧又怎么了!’我说完。又在他的臀部踢了一脚。
‘哎呀!’李军惨叫了一声。
‘子昊,你疯了你?’只见我妈手扶着门框,站在她屋的门口。
(八十三)
‘妈!’我一看我妈下了床站在她屋的门口,我赶忙跑过去扶着她,说:
“您怎么下床了?您得躺着休息。‘
‘你们这么闹腾,我能躺着吗?’我妈推开我扶着她的手,又说:“快把李
军搀起来。‘
我没有去搀李军,他看到我妈走了出来,成心躺在地上装死鬼。
‘林阿姨,您看你们家子昊把我打的。’李军满脸的哭相,手摸在屁股上向
我妈告状。
‘子昊,你听见没有?去把他扶起来。’我妈生气的说道。
我走过去,伸出手臂,抓住李军的胳膊,使劲往上一拉。李军‘哎呀’一声
被我从地板上拽了起来,他晃悠着身子挪动了几步才站稳。
‘李军啊,你是来找子昊的?’我妈问李军。
‘是啊,刘雄要请子昊去一趟。’
‘刘雄?’我妈可能一时没有想起刘雄是谁,问了一句。
‘英子她哥呀。’李军把英子两个字说的很响亮。
‘那英子在吗?’我妈犹豫了片刻,问道。
‘英子,英子她在呀。’李军说话吞吞吐吐。
‘那,子昊你去吧。’
‘我不去,您还在生病呢。我哪能走啊!’我回答的很坚决。
‘林阿姨,我可是开车专门来接子昊的,没准儿杜阿姨还在呢。’李军一边
揉着他的臀部,一边说着,表情变得神气起来。
‘你去吧,我没事儿。你们也该谈谈了。’我妈说。
‘妈。’我喊了一声,我心里是很不情愿。
‘我说让你去,你就去,去了好好地给人家道歉,错了就认错,谁也帮不了
你,走吧!’我妈说完便转身扶着门往屋里走去。我急忙上前扶着我妈,帮她上
了床,我把她身上的被子拽了拽,说:“那我去了,有什么事儿打我手机。‘
‘走吧。’我妈躺在了床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能看出她那无奈和担忧的
神色。
我跟着李军离开了我家,他的奥迪就停在我家的门口,我拉开车门,坐在了
后座。
‘我说,你在新加坡待了这么多年,不会不懂规矩吧?’李军坐上驾驶座,
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扭头对我说。
‘我就是懂规矩才坐的后座。’我往后一仰,背靠在车座背上,眼睛望着窗
外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只能作你的司机了?’李军不服气的说。
‘你怎么理解都可以。’
‘好吧,我就给你当一回司机,看谁能笑到最后。’李军猛的一下发动了引
擎,狠踩了油门,汽车呼的开出去很远。
‘你也就这点本事。’我急忙扶住前面的椅背,说:“做人要光明磊落,玩
阴的算什么男人。‘我说。
‘是啊,背着英子玩人家的老婆,你这也叫光明磊落?’李军车开的飞快,
眼睛紧盯着前面的路面。脸上显着奸笑。
‘泡妞,玩女人,你情我愿,这是男人的通病,有点儿本事的男人都会这么
做,李军你也是个男人,我想你不会不理解吧?’
‘理解,我理解,可惜你被捉奸了。’
‘那就是因为你这个人不光明磊落!’
‘嘻嘻’李军冷笑了两声,说:“我干吗要光明磊落?你现在也别赖别人,
只能是你也太坏了!‘
‘我坏?男人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强弱之别。用手段,玩阴的,得到的女人
算什么男人!’
‘你,你……’李军手一哆嗦,汽车在马路上歪出了一大截。
‘没话了吧,好好开你的车吧,你不怕死是你的事儿,我可不愿意跟着你出
什么车祸。’我说着,伸手在李军的肩膀上拍了拍。
李军扭曲着脸,涨的发红,好像五官都移动了位置。
沉默一会儿,李军突然冒出一句:“我决不会学你爸!‘
我一听他提我爸,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蹿了上来,我顺手揪住了他的耳朵,使
劲一拧,‘哎呀’他叫了一声,然后车子‘嘎’地停了下来。他刹车了。
‘你还敢不敢再提我爸?’我揪住他耳朵的手没有放开。
‘不,不,不敢了。’李军用手护着耳朵直求饶。
‘别以为你家老爷子官儿大,你就不得了了。他能管你一时,但管不了你一
世!’我松手坐回在座位上,教训他说。
‘是是是…’李军揉着他那发红了耳朵使劲的点头。
天色渐深。风冷冷的吹着。在这华灯初上的街头,夜生活的人流开始涌动。
从汽车望后镜里,我可以看到李军那双令人厌恶的小眼睛,我承认我要对付
他这样的小人的确是轻而易举。但我突然想到将要见到的英子,以及她哥刘雄,
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汽车经过着名的五塔寺,整修中的寺院寥落清寂,灰色的建筑群落,幸运地
保持着本色。
对比一路经过的喧嚣红尘和世俗温暖,很自然地觉得自己离‘真觉’近了一
步。不由让人怀疑,当初选寺址的人,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时代。
有时候想想人真是一钱不值。人是什么东西呢?人就是那种整日整夜工作只
是为了养活自己混一口饭吃的东西吗?就是那种混一口饭吃、吃饱喝足了就想着
爱情想着异性想着性交的东西吗?就是那种性交后又生一群重复他们父辈命运的
东西吗?
汽车行驶在长安街上,我看到了王府井,街两旁的高处闪烁着霓虹灯和店铺
的广告。它的夜没有想像的那么暗,但它好像比三环路或四环路还要宽敞。我仿
佛还清楚地记得这条老街上的每一间老店的面孔,像东安市场、百货大楼、四联
美发店和同和升。
种种无端的忧愁向我袭来,没有人能够告诉我那即将要来临的是绽放还是凋
零?繁华落尽,只有落花的声音,一朵,一朵轻轻的飘落。一切是不是一个梦,
而我只是那梦中的游人……
我猜我肯定很迷乱,很寂寞。一切是不是错?一切是不是很荒唐?:
人总是这样,对拥有的即使再好也不会太过在意,总是把短暂的拥有至深至
怀地珍惜,所以人生才会谱写出遗憾和伤怀。常常心痛,常常怀念,曾经以为忘
却,却总是记起,不敢说出只能深埋在心底,这样的刻骨铭心,无论怎样努力也
无法从心头驱散。这样的一种情绪里,人是很容易受伤的。
当我还在遐想时,李军的车停了。
‘这是哪儿?’
‘望星楼啊!’
‘英子在这儿?’
‘你就走吧。’
我下了车,天空是阴暗的,有可以让人窒息的空气,有高大厚重的青砖垒砌
的城墙,还有一片令人为之骄傲的古城的名号,带着几千年沉旧的气息,被风从
那些曾经辉煌过的皇宫里带出来。不能否认这是对我的一生有决定影响的地方,
这里发生的许多事情,许多感情,许多纠缠都是我无法忘记的。
我仰头看到‘望星楼’的招牌,在古香的空气里泛着幽幽的青光。
我跟李军进了望星楼,穿过了座无虚席,熙熙攘攘的大堂,进了一个雅座的
套间,只见围桌坐的是在医院里见到的那几个西服革履的男子,他们个个彪悍放
肆,在用我听不懂的地方话交谈。
‘坐吧。’李军扬了一下下颏。
我在一个空着的椅子上坐下。
等了没一会儿,刘雄黑着脸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在椅子上坐定后,斜眼瞄
了我一眼。
‘雄哥。’我谦卑地叫了一声。
刘雄没理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坐在旁边的李军急忙把手臂伸过去,
打着了打火机,给刘雄点着了烟。
‘你丫打算怎么着?’刘雄抽了一口,说道。烟雾从他的嘴里冒出来。
这时饭桌上静静的,我看都没有反应。
‘雄哥,您问我呢?’我说。
‘对,没错,就说你呢。你还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原本一个老实巴交的
人,现在也学会耍猫儿腻了。’
‘对不起,雄哥,是我的不对,您尽管处罚我。’
‘你瞧你平时那个德行,样儿大了你!装的人五人六儿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的。实际上满肚子的仆呃子!’
‘是我不好。’
‘我早知道你丫就不是个东西,怎么就没有哪天遇上个满不吝的,给你一板
儿砖,你就知道什么是肝儿颤了。你说你老娘也怪不容易的,千倾地一根苗,还
巴望着你能出息,平地扣饼呢。你不但一点长进没有,还欺负起我妹妹来了!’
‘英子呢?怎么没有看到英子?’我发现英子还没出现,我想又被李军给骗
了,便问。
‘你小子还有脸问英子,我告诉你,从今儿以后,英子跟你一刀两断,别再
做梦了。’刘雄抽了一口烟,仰起脖子把烟雾吐向空中,接着说:“不过,也不
能这么轻易地便宜了你,你说怎么着吧?‘
我没有说话,心里咯登了一下,我已明白了今天他们叫我来的用意。这时我
的脑袋好像轰的一下爆炸了一样。就如少时丢失了玻璃弹子不能寻回般地放声大
哭,就像摩托飞驰失控造成的眼前局部缺血暂时昏厥,就似高处坠下极端失重时
呼吸困难的那种无奈无助。
希望呢?幸福呢?期盼呢?回忆呢?明天呢?一切的一切呢?灵魂是否还在
体内,我恍惚看见她已经微笑着和我擦肩而过,而我也已不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
情,甚至怀疑我是否还真正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嘿,你丫平时那大嘴叉子一张不挺能白话(HUO)的吗?麻利儿着呀,
怎么变没嘴儿葫芦儿了?’
‘小子哎,风水轮流转,懂吗?’李军这时趾高气扬起来,显得贼眉鼠眼。
‘费了半天的吐沫,我也不跟你嚼舌头了,李军,今儿就交给你了。’刘雄
把烟头拧灭在烟灰缸里。
‘哎,雄哥。’李军点着头应着。
‘那就开喝吧。’刘雄朝他那几个兄弟环视了一下。
李军急忙扭头喊了一声:“服务员,倒酒!‘
然后餐桌上就骚动起来,他们叫服务员把酒杯换成了小瓷碗,有的没等服务
员倒上就自己动起手来。
‘弟兄们,今儿我们喝个一醉方休。’李军捧起手中的瓷碗一举,那几个汉
子也都端起碗,只听‘光当’一响,几个碗碰在一起,溅出的酒洒在桌子上。
我没有和他们碰酒,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把我弄醉,然后再对我动手。我在琢
磨着对策。
‘林子昊,怎么不喝呀?’李军奸笑着,然后看着其中一个汉子伸出下颏一
摆,说:“小六儿,上!‘
只见那人端起一碗酒走到我面前,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劝酒,说是感谢我对
他牛贵的关照,可牛贵他妈的是谁我根本不知道。
我谦卑地接过酒碗用嘴沾了沾就放下了,他突然显得激动起来,表示我无论
如何应该把这一碗酒喝下去,我连连摇手表示自己不会喝酒,他把酒碗端了起来
自己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碗喝干,随后又倒了两碗,把一碗蔑视地端到我的
脸前,我一赌气把那碗酒倒入口中,顿时腹辣地我几乎流出眼泪。他们几个相视
大笑。
接着什么牛贵,朱剑,李四,麻子都轮番着过来劝我喝酒,而且还不停把菜
夹到我面前的盘子里。我已经感到天旋地转、心跳加速,视野中一片朦胧,只听
到四周人声嘈杂,嬉笑声不断。
饭店里响起了音乐,是林忆莲的《没有人抽烟》,前奏的鼓点就让我心烦意
乱,‘……洗心革面,已经戒掉杂念,已经战胜考验……’
这时李军走了过来,他提着一瓶的酒,走路有些跛,可能是刚才我踢他的时
候受了伤。
他面带奸笑地对我说:“哎,哥们儿,还行吗?怎么,咱们再喝一碗?‘
李军边说边用手在我脸上拍了拍,我看到他那种狗仗人势的样子,心里一下
子就火了,我一挥手把他手里的酒瓶打在了地上,酒洒了一地。
‘你丫还逞强啊!’说着‘啪’的一声,当众给了我一嘴巴。
我用手一抹嘴,满手是血,随即我抬脚在他的膝部狠的一踢,李军当即跌倒
在地。
‘给我打。’李军嘴唇发抖,睚眦欲裂,指着我喊道。他的一声令下,那几
个穿西服的汉子便蜂拥而上向我一阵拳打脚踢。由于他们人多势众,加之我的醉
意,我毫无反抗能力,任他们肆意折磨。
晕眩中李军又几次挥起重拳打在我的身上,最后在我身上狠踢了一脚,气急
败坏的说‘给我拖出去!’
于是,我在感到几乎昏迷中被他们从地上拖起来,最后被那几个大汉架出酒
店,推上了一辆出租车,迷迷糊糊中看到李军扔给司机十块钱说:“随便拉到哪
儿,钱花完了就把他扔了,随便扔那儿。‘
我被塞进出租车里,车开动了,我感到全身疼痛无力,脑袋昏沉,不知不觉
的就睡过去了。之后,我完全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时,朦胧中感到周围是那么的陌生。我的神智渐渐清醒,发现自己
躺在一个带有木质扶手的长沙发上。我再扭头张望,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二居室单
位,但室内布置得简朴,清雅。
我满脑子的疑惑,弄不清自己现在是在哪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醒了你?’声音低沉柔和,我寻声看去,一个像我妈一样的妇人走过来,
但她没有我妈那样的端严风范,只是寻常的衣饰,慈祥的面容,脸庞里透着一丝
和她不太相符的隐忍,让人感受到一种丰实的恬然和成熟的宁静。
‘你叫什么?干吗喝那么多酒?’她说,在她含着笑却有着审视的目光下,
我竟有些微的慌乱。
‘这是哪儿?’我情不自禁的问了声。便扶着沙发坐了起来。
她微微地笑了,很明显她知道了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温柔的说:“你别怕,你刚才晕倒在马路边的一棵树底下,我正好从地铁
下来,看到你躺在地上,浑身的酒味,而且嘴上还流着血,我看你白净斯文的样
子,不像是坏人,又不知你是哪的。所以就请一个过路的小伙子把你背到我家里
来了。‘
‘谢谢您,阿姨。’我感激地说道。然后我去掏我的口袋,找我的手机,但
是所有的口袋都搜遍了,没有找到,而且钱包里的钱也全不见了,只剩下信用卡
和那张王少华的名片。
‘阿姨,您有看到我的手机吗?’我说。
‘没有啊,你放哪儿了?’她实在是个柔弱、善良,表情忧伤的城市女人。
容颜显得十分疲倦。
‘就在口袋里,那可能是被人偷了,所有的钱也没了。’我说,其实我知道
一定是李军那帮孙子给抢走了。
‘啊?那快报警吧!’她惊讶地说道。
‘算了。’我想一报警,是件很麻烦的事,我又怕我妈担心。
‘干吗算了?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要不,我帮你打110。’她说着就
要去拨电话,我急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去阻止她,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妈,我回来了!’门外传来清脆,娇柔的女孩声,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
我怔了。
‘我先给我女儿开门,你等等。’她说着走向大门,我凝视着门口的方向。
门开了,一个很清秀的女孩走了进来,一张熟悉的脸蓦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惊呆了!
‘是她?!王丽!’我几乎喊出声来,猝然感到无地自容。